六

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，也不想要朋友。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。我坐在长椅上，看别人嬉戏耍闹，觉得他们显得愚蠢。有一天吃午餐时，有个新转学来的男孩子找上了我。他穿着灯笼裤，长着一对斗鸡眼、一双内八字脚。我不喜欢他，他看上去不怎么样。他在我旁边的长椅上坐下。

“你好，我叫大卫。”

我没搭理他。

他打开他的午餐袋。“我带了花生酱三明治，”他说。“你呢？”

“花生酱三明治。”

“我还有个香蕉。还有一点薯片。你想要点薯片吗？”

我尝了一些。他有不少薯片，又脆又咸，阳光能把它们照个通透。味道挺好。

“我能再吃几片吗？”

“好啊。”

我再吃了几片。他的花生酱三明治上连果酱都有。果酱滴出来，淌到他手指上。大卫似乎没有察觉。

“你住哪里？”他问。

“维吉尼亚路。”

“我就住在皮克福德路上。放学后，我们可以一起走回家。多吃点薯片吧。你老师是谁？”

“科伦拜恩夫人。”

“我的是里德夫人。下课了我们再见，我们一起回家。”

他为什么要穿那条灯笼裤？他想干什么？我真的不怎么喜欢他。我又吃了些他的薯片。

当天下午，放学后，他找到了我，然后就走在我身边。“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，”他说。

“亨利，”我答道。

我们正走着路时，我注意到一帮一年级的男孩子们，在我们背后跟着。起初他们离我们有半个街区那么远，之后他们赶了上来，只离着几码的间距尾随着我们。

“他们这是要干什么？”我问大卫。他不做声，只埋头走着。

“喂，灯笼裤屎壳郎！”他们中有人喊。“是不是你妈让你把屎都往裤子里放？”

“内八字，啧啧，内八字！”

“斗鸡眼！咱送你上天！”

然后我们被包围了。

“你这朋友是哪儿来的？他亲你的小屁股吗？”

有人攥着大卫的领子。他把他扔到草坪上。大卫站了起来。有个男孩双手着地，跪在他身后。另一个男孩推了他一把，大卫往后倒去。还有个男孩将他翻了个身，把他的脸抹在草地里。然后他们退开了。大卫又站了起来。他一声不吭，但有眼泪从他脸上滚下来。个头最大的男孩子走到他面前。“咱们学校可不想要你这样的娘娘腔。滚出咱们的学校！”他一拳打在大卫肚子上。大卫弯下腰，男孩趁机一膝盖捅上大卫的脸。大卫倒下了。他的鼻子淌着血。

然后，男孩们把我围了起来。“轮到你了！”他们一圈一圈地转着，我也不停地转着身子。总是有几个人站在我背后。我装着一肚子的屎，还得打架。我一面吓破了胆，一面又镇定得出奇。我不理解他们的动机。他们还是围着我转，我也跟着他们转。就这样一直一直继续着。他们冲我喊话，但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。终于他们退了下去，沿着路走了。大卫在等着我。我们走在人行道上，向他皮克福德街上的住处越走越近。

然后我们就在他家门口了。

“我要进去了。再见。”

“再见，大卫。”

他进了门，随之传来他母亲的声音。“大卫！瞧瞧你的裤子和衬衫！全撕坏了，还沾了这么多草！你几乎每天都来这一套！告诉我，你到底是想干嘛？”

大卫没有回答。

“我问了你一个问题！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你的衣服？”

“我也没办法，妈妈……”

“你也没办法？你个蠢孩子！”

我听到她打他。大卫哭了，她打他也打得更狠了。我站在门前的草坪上听着。过了一阵子，殴打声静了。我听见大卫在抽泣。然后他也静了。

他母亲说，“现在，我要你去练你的小提琴。”

我坐在草坪上等着。然后我听到了小提琴声。那琴声很悲切。我不喜欢听大卫那样子拉琴。我坐着听了一段时间，但乐声并没有好转。我的屎已经在体内硬掉了。我不想拉屎了。下午的阳光刺进我的眼睛。我想呕吐。我站起来，走回了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