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

查尔斯·布考斯基:《火腿黑面包》

(Ham On Rye – Charles Bukowski – 中文翻译)



二三年级时,我依旧没机会打上棒球,但我心里知道,我正在从某种意义上演变成一名球员。我心里知道,只要我能再拿上一把球棒,我准能把球打到教学楼顶上去。

有一天,我闲站着,有个老师走到我面前。

“你站着干什么?”

“不干什么。”

“这是体育课。你应该参与活动。你是残疾人士吗?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身子有毛病吗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跟我来。”

他带我到了一组人边上。他们在踢“脚球”(注:原文为kickball,指以棒球规则玩的一种踢球/跑垒的非正规游戏,无中文名称)。脚球挺像棒球的,只不过打的是个足球。投手让球滚到本垒,你负责踢球。如果球给踢得飞了上去,结果让人接到了,你就得出局。如果球一路滚过内野,或者说你把球踢得它能从外野手们头上飞过去,你就得尽可能地多跑几个垒。

“你叫什么?”老师问我。

“亨利。”

他走到那组人前。“来,”他说,“让亨利当一回游击手。”

他们和我一个年级。他们都认识我。游击手是场上最艰难的一个位置。我走上了场。我知道他们会抱着团排挤我。投手让球滚得好慢,第一个上场的人直把球往我这里踢。球来得狠,到我胸那么高,但没什么大问题。球够大,我伸出手,接住了球。我把球扔给投手。第二个人还是来那一套。球这次又高了一点。又快了一点。没问题。然后史丹利·格林堡上了本垒。我完了。我的好运气耗光了。投手滚了球,史丹利抬脚一踢。球冲我来得像枚炮弹,有我头那么高。我想低头,但我没低。球砸进我手里,但我接住了。我拿着球,把它扔到投手那儿去。三人出局。我一路小跑到场边。我边跑着,边有人从我身边走过,讲着,“其纳斯基,好一个游鸡巴手!”

是那个头上抹着凡士林、鼻毛黑长的男孩。我转过身。“喂!”我说。他停下脚步。我看着他。“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跟我说一个字。”我看得出他眼里的恐惧。他走上自己的位置,我去栏杆边靠着,轮到我们一队人打本垒。没有人站在我身边,但我不在乎。我眼看也该有了自己的地位。

说起来还挺费解的。我们是最没钱的学校教出来的孩子,有着最贫穷、最没教育的父母,大多数学生只吃得上残羹冷炙,但我们却一个个都比市里别的小学里的男孩们壮得多。我们小学打出了名气。我们值得被畏惧。

我们六年级的球队能把市里别的六年级球队打得屁滚尿流。尤其是打棒球的时候。我是指像14比1、24比3、19比2之类的比分。我们就是会打球。

有一天,市冠军初中队,米兰达-贝尔队,约我们一较高下。有人使法子为我们筹了钱,给我们队里的球员都发了一顶新帽子,蓝的,前面印着一个白色的“D”。我们一队人戴着帽子,看上去还挺精神。等那些米兰达-贝尔队的到了场地,那帮七年级生,我们的六年级生看了他们一眼就笑了。我们块头更大、气势更凶,走起路来都不一样,我们知道点他们不知道的东西。我们低年级的一行人也笑了。我们都看得出来,这不过是瓮中捉鳖、关门打狗。

那帮米兰达队的人看上去太斯文了。他们很静。他们的投手是全队里块头最大的。他让我们队的前三个击球手全部三振出局,虽说他们在学校里都是一流的打手。但我们队有低球强森。低球给他们来了个以牙还牙。就这样持续了下去,两队都三振出局,不然就打上一个小滚地球,偶尔打出个一垒安打,但仅止于此。到了第7局下半局。肌肉男卡帕雷提狠狠打上一球。老天,你都能听见那球在飞!那球看上去颇有要打上教学楼、砸了窗子的气概。我还从没见过有球飞得这么漂亮!球打在旗杆顶上,又往回弹。不用说了,本垒打。卡帕雷提满跑全垒,我们队的人戴着崭新的蓝帽子、上面印着白“D”,看上去煞是精神。

这一来,那帮米兰达的人泄气了。他们反击不来了。他们是从有钱的城区里来的,他们不知道反击是个什么意思。我们队的下一个人打出一个二垒安打。全场尖叫!完了。他们束手无策。下一个击球手三垒安打。他们换了投手。新投手保送了下一个击球的。下一个击球手安打了一垒。这一局,我们队拿下九分。

米兰达队根本没机会打上第8局。我们学校的五年级生上了场找他们打架。就连一个四年级生都跑去找一个队员打架。米兰达的人带上装备,走了。我们一路把他们赶走,直赶出大街去。没什么别的事可干了,于是有几个男孩子打起了架。是一场好架。他们都打得鼻子淌血,但打得漂亮,直到一位留在校里观摩比赛的老师把他们两个拉开。他不知道他自己都差点挨上一拳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