查尔斯·布考斯基:《火腿黑面包》

(Ham On Rye – Charles Bukowski – 中文翻译)



莱拉·简和我一般年纪,就住在隔壁。我还是不准跟邻居家的孩子们玩,但整天坐在卧室里也时常变得无趣。于是我走出门到后院里去,散着步,看着东西,大多是看虫子。抑或我会坐在草地上,想象着一些事情。有一次我把自己想成一位棒球高手,高到我拿着球棍就能安打、想本垒打就能本垒打。但我会故意让自己出局,好耍一耍我的对手。只要我有心情打球,我就打得到球。有次赛季,六七月份时,我只打出一个本垒打,击球率0.139。《亨利·其纳斯基完蛋了》,报纸上说。然后我真的开始打起球来了。我一认真起来,所向披靡!有一次我心情好,连续打了16个本垒打。还有一次,我一场比赛中夺下了24分。赛季结束时我的击球率是0.523。

莱拉·简是我在学校里见到的、那些漂亮点的女孩子之一。她人也很友好,而且她就住在隔壁。有一回,当我在后院里时,她来到栏杆边上,站着看我。

“你不跟别的男孩子玩,对吧?”

我看着她。她长着红棕色的长发,深棕色的眼睛。

“不,”我说,“我不跟他们玩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在学校里看够那些人了。”

“我叫莱拉·简,”她说。

“我叫亨利。”

她盯着我看个不停,我也坐在草地上看着她。

然后她说,“你想看看我的内裤吗?”

“行啊,”我说。

她拎起裙子。那内裤是粉色的,很干净。看上去还不错。她一边拎着裙子、一边转过身去,好让我看看她的臀部。她的臀部看上去不错。然后她把裙子放下来了。

“再见,”她说,转头走了。

“再见,”我说。

每天下午都是这样。“你想看看我的内裤吗?”

“行啊。”

内裤几乎每次都是不同的颜色,而且每次看上去都越来越不错。

有天下午,等莱拉给我看够了她的内裤,我说,“我们去散散步吧。”

“好,”她说。

我们出了正门,肩并肩地走在街道上。她长得很漂亮。我们一言不发地走着,直到我们找到一处空地。地上的杂草又高又绿。

“我们进空地里去吧,”我说。

“好,”莱拉·简说道。我们往高高的杂草丛里走去。

“再给我看看你的内裤。”

她拎起裙子。是蓝色的内裤。

“我们在这里躺一会儿吧,”我说。

我们躺到草丛里,然后我抓着她的头发,亲吻她。然后我掀起她的裙子,看她的内裤。我边亲着她,边揉着她的臀部。我这么干了挺长一段时间。然后我说,“我们做吧。”我不太清楚有什么可做的,但我觉得有比这更多的东西。

“不,我不能,”她说。

“为什么不能?”

“那些人会看到的。”

“什么人?”

“就在那儿!”她指给我看。我通过杂草望去。大概离我们一个街区远,有些男人正忙着维修街道。

“他们看不见的!”

“他们看得见!”

我站了起来。“该死的!”我说着,从空地里走出来,回了家。

之后有一段时间,我下午再也没见到过莱拉·简。但那不重要。橄榄球季到了,而我——在我想象中——是一位四分卫高手。我能把球扔90码、踢80码那么远。但轮到我带球时,我们基本都不用踢。我最擅长往成人男对手身上撞。我把他们撞得落花流水。他们要五六个人才拦得下我。有时,像打棒球时一样,我觉得他们可怜,于是我跑了8码、10码后就由得他们把我扳倒。随之我通常会负伤,伤得很重,他们得把我扛下场去。我的队伍往往会落后,例如说40比17分,等比赛只剩下三四分钟时我又会返场,正因为受了伤怒火中烧。我一拿到球就能一路跑到端区,触底、得分。人群都沸腾了!防守时,我总能擒倒每一个对手、截下每一次传球。我杀尽全场。怒灵,其纳斯基!等枪准备好要开了,我远在己方端区开了球。我前后左右地狂跑。我挣脱了一次又一次的擒抱,从栽倒在地的球员们身上跃过。没有人上前帮我阻拦对手。我队里的人全是一帮娘娘腔。终于,连着有五个人拽着我,但我拒绝倒下,拖着他们过了球门线,拿下取胜的一分。

有天下午,我抬起头,看见有个大块头从后门进了我们家的院子。他走进来,然后就站在那儿看着我。他看上去比我差不多大一岁,而且不是跟我一个小学的。“我是马蒙特小学来的,”他说。

“你最好快点出去,”我跟他说。“我父亲快回家了。”

“是吗?”他问。我站了起来。“你上这里来干什么?”

“我听戴尔西小学的人说,你们认为自己是男子汉。”

“每场校际比赛都是我们赢的。”

“那是因为你们作弊。我们马蒙特的不喜欢看人作弊。”

他穿着一件旧蓝衬衫,胸前的扣子解开了一半。他的左手腕上系着一小截皮带。

“你呢,你算是个男子汉吗?”他问我。

“不算吧。”

“你车库里头有什么玩意儿?我打算从你家车库里拿点东西。”

“别进来。”

车库门开了,他从我身边走过。那里面没什么东西。他捡起来一个泄了气的老皮球。

“就这个了。”

“把它放下。”

“放下你喉咙吧!”他说着,把气球朝我头上扔去。我低头一闪。他从车库里出来,向我走去。我往后退。

他跟着我进了院子。“作弊可不是个办法啊!”他说。他冲我挥来一拳。我低头一闪。我能感到他那一拳扬起的风。我闭了眼,朝他奔去,放开了手地打。有的时候,我能打中点什么东西。我能感到自己挨的打,但并不疼。我大多只是心里害怕。除了接着打下去,没什么别的办法。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:“住手!”是莱拉·简。她正在我后院里。我们都停了下来。她捡起一个旧锡罐子,举手一扔。罐子正打上马蒙特小学生的眉心,然后弹掉了。他在那儿站了片刻,然后跑了,嚎啕大哭。他跑出后门、跑出小巷,就没了踪影。一个小锡罐子。我蛮惊讶的,这么个大块头,哭得鬼哭狼嚎的。在戴尔西小学,我们有条规定。我们从来不做声。连那群娘娘腔们都一声不吭地挨打。那帮马蒙特来的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。

“其实不用你帮我的,”我告诉莱拉·简。

“但他打了你!”

“他没伤到我。”

莱拉·简跑过了院子、跑出后门,然后进了她家的院子,回了屋里。莱拉·简还喜欢我,我心想。